每經熱評｜李文亮走了 期待國家監察委的調查能帶來更多真相

每經特約評論員 舒圣祥

一個醫生的去世，點亮了整個網絡的蠟燭。2月7日，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發布消息：經中央批準，國家監察委員會決定派出調查組赴湖北省武漢市，就群眾反映的涉及李文亮醫生的有關問題作全面調查。

國家監察委派出調查組作全面調查，及時回應了公眾關切，讓人們對還原事實真相抱有更多期待。李文亮醫生或許想不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成為人們口中的英雄，或者為眾人抱薪者。而在此之前，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眼科醫生，了解到自己醫院收治了類似SARS的確診病人，故而在同學群里發了一條提醒同學們小心防范的消息。

這是一個多么平常而友好的舉動。然而，在發出消息的2019年12月30日深夜，李醫生就被武漢衛健委找去談話，第二天醫院監察科也約談了他。2020年1月3日，他又因“傳播謠言”被派出所訓誡。我們能夠看到，當地處理“謠言”的速度是極快的，而且力度極大；相比之下，應對疫情的速度就要滯后很多，最初的防控力度更是遠遠不夠。

我特地咨詢了武漢的醫生朋友，他說元旦左右，其實他們也知道了這個是冠狀病毒，但沒有其他詳細信息，更沒想到病毒傳播能力如此之強。事實上，元旦前一天，北京已經派出第一批專家組赴漢調查，很快對這個病毒有了初步認識，包括流行病學和生物學行為，但是后面10多天就完全沉寂了，不知道中間到底發生了什么，直到鐘南山牽頭的第二批專家組再到武漢。

梳理時間線不難發現，除了被訓誡的遭遇，李文亮醫生也許并沒想要吹什么哨。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醫生，對他關心的人，及時說出了他了解到的真相，沒有任何惡意。他之所以隨后被感染，也說明包括他在內的醫生，當時對該病毒的了解非常有限。筆者那位武漢醫生朋友告訴我，當時他們普遍心里想著，政府沒有擴大事態，應該是控制住了，故而進行冷處理。李文亮醫生可能也是這樣想的，可惜卻因此付出了生命代價。

李醫生從感染到去世，本身就是疫情防控遲滯導致的悲劇。如果足夠重視，不是忙著處理“謠言”，而是立即高度重視疫情防控，至少在醫院里先重視起來，他原本可以不被感染，更多人可以不被感染。這樣說，或許有些馬后炮。人們都是站在事后來假設當初：如果對所謂“謠言”換一種回應方式，及時采取措施，如今的疫情局勢會否完全不同？這種事后假設，或許有些強人所難，但至少讓我們看到，輕率處理無主觀惡意的言論，比虛假信息可能帶來的危害更甚。

就像最高法的文章所指出的，只要信息基本屬實，發布者、傳播者主觀上并無惡意，行為客觀上并未造成嚴重的危害，我們對這樣的“虛假信息”理應保持寬容態度，試圖對一切不完全符合事實的信息都進行法律打擊，既無法律上的必要，更無制度上的可能，甚至會讓我們對謠言的打擊走向法律正義價值的反面，成為削弱政府公信力的反面教材。

2020年1月3日，北京的專家組早就到了武漢，警方卻仍在訓誡李文亮醫生，好像他們比一個專業醫生更懂什么是病毒。這不僅是對醫生專業判斷的輕視，更是對醫生在專業領域發聲權利的限制。醫生或許不能每次都說對，但患者仍然愿意相信醫生，為何地方政府卻缺少這種理性？期待國家監察委的調查，能夠給公眾呈現更多的事件真相。但我們更期待的是，李文亮醫生的不幸，能夠喚醒一種制度的療救：在可能危及公共利益的事件面前，內部人士有沒有泄密或發聲的權利？我們要打擊什么樣的謠言，又要保護什么樣聲音？

李文亮醫生沒想成為英雄，卻成了悲劇英雄；他想在病好后重返抗疫一線，卻終究未能如愿。人們在紀念李醫生的同時，都在設想另一個版本的故事情節：李醫生的信息，引起了相關方面高度重視，進而及時采取措施，遏制了一場可怕疫情的暴發，李醫生也因此成為真正的英雄……但愿不只是電影可以這么拍，現實也真的可以如此上演。

如果英雄必死，我們寧愿不要英雄李文亮。致敬李醫生，也期待保護更多“李醫生”，讓他們不再以悲劇方式成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