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丨浙江大學國際聯合商學院（ZIBS）副教授萬峰：“出海”發展空間大但更碎片化，民營企業要充分運用數字化手段

每經記者｜葉曉丹    每經編輯｜梁梟    

2025年1月初，在2024浙江大學國際聯合商學院ZIBS學術論壇上，浙江大學國際聯合商學院（ZIBS）副教授萬峰發布了《2024中國民營企業國際化百強調研分析報告》。

報告展示了2023年中國民營企業國際化百強的規模、地理位置和創新能力，揭示了企業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和影響力，能幫助企業更好地了解自身在全球市場中的定位和發展潛力，為未來的國際化戰略提供參考。

從報告公開披露的數據來看，2023年民營企業國際化百強境外營收總額為38154.63億元，占營收總額合計比重27.49%。戶均為381.55億元。民營企業國際化百強中，94家企業在境外設立了分支機構。平均所涉國家和地區數量為10個。百強名單中，制造業企業上榜數量最多，為76家。在制造業細分領域中，電氣機械和器材制造業企業上榜數量最多，為22家。

此外，2023年民營企業國際化百強覆蓋20個省（自治區、直轄市），浙江省、廣東省、江蘇省、山東省和河北省領跑入圍企業數量。此外，民營企業國際化百強多集中于長三角區域。

基于報告內容，《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以下簡稱NBD）專訪了ZIBS副教授萬峰。

萬峰 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民營企業國際化潛力和空間較大

NBD：《2024中國民營企業國際化百強調研分析報告》選取了四個指標體系：國際化規模、國際化組織、國際化創新和國際化影響，為什么會考慮這四個維度對民營企業國際化進行分析？

萬峰：一個是基于現有的國內外排行榜的全球化研究緯度，聯合國對企業國際化的排行也非常關注國際化規模、國際化組織這兩個維度，另外我們認為國際化創新和國際化影響對衡量民營企業國際化也非常重要，所以從這四個維度來評估中國民營企業的國際化程度。

譬如說國際化創新，當前正面臨新一輪科技革命浪潮，在這個時代企業有創新才能走得更遠，而國際化影響，則可以更好地衡量品牌影響力、全球化的聲量。

NBD：從境外營收總額來看，2023年民營企業境外營收漲幅非常強勁，而在剛過去的2024年，中國企業出海也成為一股確定的趨勢。之前業內討論中國這一輪出海潮，和日本上世紀90年代的“出海潮”有相似之處，一度出現了“海外再造日本”的經濟現象。從您的調研來看，未來中國民營企業境外營收會不會呈現持續增長趨勢？

萬峰：截至目前，中國企業國際化程度并不高。即便從我們最新發布的民營企業百強榜單來看，企業國際化的程度還有待于進一步提升。對比之下，歐美等西方國家企業的國際化程度相對更高，有的跨國外企境外營收（占比）高達60%以上。尤其是對自身國內市場空間較小的國際化企業而言，它們大部分的收入都來自國際市場。

對比之下，我國本身有非常廣闊的國內市場，很多民營企業的國際化程度目前還不高，所以從這個層面來看，未來在海外市場的發展還是比較強勁的。民營企業國際化的潛力和空間也比較大。

信息行業國際化增速快

NBD：在分布地區和分布產業來看，民營企業這兩年在走向全球化的過程中，呈現了怎樣的特點？

萬峰：我國是一個制造業大國，從百強榜上榜企業來看，60%～70%上榜企業均為制造業，這個特征是非常明顯的。第二大特點就是信息業發展迅猛，雖然信息業目前的占比還不能和制造業比肩，但發展速度快，而且信息業和制造業交叉結合的趨勢也比較明顯。譬如新能源汽車品牌，整體屬于制造業，但也交叉結合了信息業的很多技術。

另外，從出海的區域來看，當前我國民營企業出海，往往將東南亞作為出海的首站，地域接近、文化也有相近性，其后出海歐美是主流的市場。

在新冠疫情之前，民營企業出海的規模更小。從我們梳理百強榜數據來看，2019年，民營企業入圍百強榜的門檻大概是30億元的營收規模，但新冠疫情之后，民營企業國際化的速度非常快，榜單統計顯示，2023年民營企業國際化百強境外營收在50億～100億元的企業有34家，百強榜的門檻上升到了50億元營收規模。

NBD：知識產權問題往往是不少民營企業實現國際化、全球化的壁壘，報告中統計了民營企業在研發投入和專利數量上的變化，從這個指標來看，您覺得當前中國民營企業國際化在創新和知識產權方面有哪些變化？

萬峰：民營企業研發投入在2019年—2021年間穩步增長，2022年較2021年下降45.44%，2023年較2022年顯著增長176.49%，當年企業研發投資分布在23.11億元～1647億元之間。

2023年，百強企業專利數量合計46.12萬個，在創新成果突出的企業中（專利數量500以上）有75%是制造業企業，專利數量排名前三的省份分別為廣東、北京、浙江。

從過去5年的數據來看，民營企業國際化專利研發投入增長非常快。不過我們也注意到一種情況，之前國家為了支持部分產業國際化，提供了比較高的補貼，但針對這類補貼，反而有不少國外的聲音認為，國內的企業依靠政策補貼，可以用更優惠的產品定價打開海外市場，而這種行為破壞了海外市場的公平競爭。針對這種趨勢，我們認為后續從政策或者國家層面可以在法律服務上給到出海企業更多支持，以這種方式服務更多民營企業出海，或許不失為一個更好的選擇。

出海目的地碎片化，民企要充分運用數字化手段

NBD：2024年，很多國家推出了相關監管政策或者通過關稅壁壘，提高了中國企業出海的成本，怎么看這一趨勢？

萬峰：國際化總是有風險的，但風險和機遇也是并存的。很多時候可能機會大過風險，問題在于怎么去控制風險。

NBD：中國企業走向全球化的過程中，我們發現這對很多企業的組織架構帶來了新的挑戰，在您看來，在組織架構的優化方面，中國企業還有哪些需要完善？

萬峰：從我們了解到的一些民營企業情況來看，很多企業重視全球化、國際化，但是在實際的全球化過程中，“出海”戰略未必是企業里的“一把手”工程，可能是副總或者其他的業務部門負責人去操作，這也意味著盡管意識上重視，但實際操作上未必提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層面。

而從另一方面來看，我們也注意到，數字化是當前中國企業國際化一個非常好的抓手，數字化對中國企業的出海幫助非常大，譬如利用數字化社交平臺、通過數字化渠道觸達客戶、構建數字化的全球客戶管理體系等等，所以如何利用數字化更好地出海，是中國民營企業需要考慮的一個點。

NBD：這一輪中國企業出海，我們注意到越來越多的企業更強調“品牌出海”“品牌全球化”，民營企業在國際化過程中，品牌走向全球化方面面臨哪些機遇和挑戰？

萬峰：2023年，民營企業國際化百強境外網絡搜索熱度合計2.52億次，當年平均網絡搜索熱度最高的行業是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1180萬次），醫藥制造業在制造行業中平均網絡搜索熱度最高。

中國品牌在面對國際成熟品牌的競爭時，需要在品類和品牌上尋求突破，學習頭部企業的成功經驗，如華為、小米和比亞迪等，強調創新和技術核心競爭力的重要性。同時，強調建立品牌是一個長期堅持的過程，需要企業不斷進行創新，擁有自己的核心技術，才能在國際市場上建立起自己的品牌。

NBD：在走向國際化的過程中，ESG（環境、社會和治理）成為一個重要的評價指標。報告調研顯示，2023年，在ESG數據可得的67家百強企業中，平均ESG得分為77.61。不過出海企業面臨國際、國內不同ESG評級機構以及各自不同評級標準的多重挑戰。企業如何正確評估ESG對企業國際化的影響？

萬峰：近年來，民營企業對ESG的重視程度不斷提升，特別是在國家出臺ESG信息披露要求后，所有上市公司都要披露，推動了這一趨勢。ESG在西方國家的重視程度較高，體現在消費者愿意為符合ESG標準的產品支付更高的價格。

面對國際化，民營企業面臨著挑戰和機遇，出海市場相比以往主要的歐美市場，也呈現出碎片化的特征，當然我認為數字化仍然是應對碎片化很好的一種手段。

盡管國際環境可能帶來不確定性，但海外市場依然廣闊，“一帶一路”倡議提供了巨大市場潛力。此外，民營企業在國際化進程中展現出高度的靈活性，即便面臨政策限制，也能找到應對之策。未來幾年，無論是海外市場拓展還是提高國際化程度，民營企業都具有發展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