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綱：中國經濟很有“韌性”

最近，中國經濟形勢是世界關注的，我們知道中國處在經濟增長放緩的過程中，從2011年開始就逐步放緩，目前處在百分之六點幾的狀態。但是最近世界上出了一個詞，說中國經濟很有“韌性”，這個大家也都看到了。外國人一說中國人也開始用這個詞叫“韌性”，這個詞什么含義呢？為什么現在講這個詞呢？英文叫toughness（英），是一位經濟學家提出的。他是在針對什么問題說的呢？是針對過去五六年時間以來，世界上很多人在期待著中國經濟崩盤。中國經濟有那么多問題，今天說硬著陸、明天說金融風暴、后天說危機，為什么總沒有發生？“韌性”這個詞就是說中國經濟很多問題，但是仍然可以增長，就是說不要再提硬著陸的事了、不要再提中國經濟崩盤了，中國經濟有“韌性”崩不了，這是對這個問題一個新的認識。在一定意義上當然是一個正確的認識，但是在這樣一個過程中你可以看到很多人確實不太了解中國經濟，這也是我想說的關于中國經濟的“三個不知道”的問題。

中國經濟并不像過去很多人說而且說慣了的一句話那樣，“過去二十幾年、三十年，我們每年都是10%以上的高增長。現在百分之六點幾、七點幾了我們就是中低增長了。”但是其實不是這個樣子，中國經濟一直在波動，波動過程中多數年份沒有10%以上的增長，這個世界上很多人看不到，不知道中國經濟原來也是有波動、有周期的，這是第一個不知道。

我們搞市場經濟也會有這種波動、也會有這種周期，我們現在就處在周期的低谷。

你要問我中國經濟下面會怎么樣，我說我們大概已經L型到了谷底，但是在谷底可能還有兩三年的徘徊、調整時間。我們過了這個低谷后面還會有正常的增長，但愿不要再有過熱增長了但是現在仍然還有更高增長，這是第一個關于中國經濟周期的事實。

第二個還有一個世界上很多人不太知道的，中國也有宏觀調控政策的。中國政府在經濟過熱的時候也采取了很多政策來避免泡沫過大，包括其他國家不能用的或者不敢用的、不能用的一些政策。比如說大家熟悉的詬病很多的住房限購政策，有錢不讓買房子這在其他國家是做不到的，我們說做就做了，我們兩次2012年一次，實際上2010年開始住房限購去年開始又一輪限購，這兩輪限購把兩輪房地產泡沫正在起來的時候壓住了。所以很多外國人就看不懂了，怎么總說中國經濟房地產泡沫怎么不崩盤呢？實際上剛起來的時候就壓住了，壓住了就沒有波及到更多的地方去，沒有使泡沫做的更大。你沒有做的更大，后面就有一些事情是可以調整的，就可以比較有序的進行調整，這是第二個。我們也是有些政策，而且政策力度是很大的是一種行政手段。

第三，中國經濟可以實現軟著陸。我們并不是沒有著陸、并不是沒有調整，任何經濟過熱都是有后果的，都會產生很多不良的后果，就是我們現在正在處理的這些事情：產能過剩、庫存積壓、債務高起都是這些問題。這些問題也必須做出調整。調整是兩種方式，一種是急風暴雨，美國金融危機來了雷曼兄弟一夜之間垮臺了、消失了，中國是有些事情可以先捂著干政府有能力操控一些事情，讓這些事情慢慢破掉，早晚也要解決，僵尸企業早晚也要清理，但是放在一個比較長的過程中清理。反過來講也就是中國經濟周期發生的特點，它可能比較長這也是一個問題，一長可以長多少年呢？上次是八年，5年下滑、3年徘徊，這次已經下滑6年，還有幾年？我們現在可以說去年探底了，今后這兩三年很多事情還沒有做完，債務問題、產能過剩問題、僵尸企業問題還在逐步清理，這些過程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所以今后兩三年的時間仍然在處理過程當中，加起來可就不少年份了，時間就比較長了，這確實是中國面臨的問題。正是在這個問題上我們不會有硬著陸，但是我們也不是不解決問題，這些問題需要在軟著陸的過程中逐步解決，叫“韌性”也好還是軟著陸的有序調整也好，我們正在經歷這樣一個過程。

我們著重講關于消費的問題，今天我們的主題。

講起消費話題就太多了，中國最大的問題確實是消費水平太低。這個太低不是說你收入水平低、消費水平低，你沒錢自然消費不了多少東西。這里說的是什么意思呢？是消費占收入比重太低。2012年中國家庭消費占GDP比重只有35%，所有提得上的國家都比我們高。現在已經不一樣了，現在我們家庭消費已經占到了GDP的40%以上，這個結構經過幾年的調整還是有所改變的，但是政府消費加上居民消費加在一塊，現在大概是60%以上，55%吧。消費水平低的另一個方面，就是我們的儲蓄水平太高，對不對？整個宏觀經濟GDP從支出的角度就可以分成從兩項，當然還有一項是外匯儲備了。要么是消費、要么是儲蓄，儲蓄的一部分可能買了美國的國債變成了外匯儲備，就是100%里面消費是55%，儲蓄就是45%。我國的儲蓄與消費也存在不平衡。

中國這兩年正在調整投資機會不多，于是有很多企業“走出去”，我們一些企業到外面看新的投資機會，這也是很正常的。政府也開始走出去，剛才龍部長講的“一帶一路”背后最主要原因確實我們現在有錢，這個錢在國內不投資的話，特別是政府的錢，政府的錢在國內不投資投到外面去也不能投風險資金，最好是什么辦法呢？仍然是投基礎設施，我們就用這個機會趁我們有錢的機會幫助周邊發展中國家建基礎設施，互聯互通將來為發展中國家創造更大的空間，“一帶一路”背后有一個原因是我們這些年儲蓄率太高了。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的消費，你回過頭來看消費實際上是被壓抑的，主動的壓抑還是被動的壓抑？但是總的來講，這就是我們中國一方面投資很多財富的積累不斷增長，很多錢財一找不到投資機會，另一方面消費水平很低，這就讓我們思考如何才能夠提高消費，這就涉及到了消費增長的一些動力、決定消費增長的因素，首先還是收入增長這都沒有時間一個一個細說了，我簡單提一提。你畢竟得有錢才能消費，這是一個最基本的，高消費國家一定是高收入國家，經濟學上說人類發展到最后就進入了高消費階段，我們現在還是中等收入國家，我們的人均GDP有8000美元，按照購買力評價算也就一萬多美元，美國現在是五萬多美元，世界最高的挪威是十萬美元，因此我們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我們確實有待進一步的增長。

第二就是低收入階層，如果他們的收入能夠增長的話，消費會增長得更快，因為什么？低收入階層的消費彈性比較高，他現在掙點錢都花了，孩子教育還沒有保障呢，所以他多收一點錢往往花的更多。高收入階層多點錢，他什么東西都有了可能花的還不是很多。然后就是要有好的社會保障，比較健全的社會保障有利于消費支出。你的后顧之憂比較少了，你可以借助社會的力量、相互保險的力量使你未來的支出，你為未來存的錢可以少一點，當前消費就可以更高一點，這也是我們這些年為什么這么著重搞社會保障體制改革，包括現在國家出一些錢在農村也搞了新農合、新農保都是出于這樣一個目的，使低收入階層他們的未來能夠有一定的保障。

然后就是消費信貸與金融的發展，這方面互聯網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大家不要以為消費信貸不發達，有了互聯網之后、有了P2P、有了互聯網金融以后這個東西現在有了很大的發展。我們一方面是房貸，一方面是現在的互聯網做的短期的小額消費信貸，比如說大學生買手機很多都是消費信貸買的，就是分期付款，這些都算在消費信貸的話消費信貸已經超過了工業貸款在銀行貸款當中成為了最大比重的一個部分，占到了26%左右。這個確實對消費有積極的影響。

談到互聯網電商，大家老看著互聯網說這是服務業沒有增加消費，我說互聯網在電商買了東西滿城跑的，現在已經跑到鄉下去了，鄉下送貨的快遞車里面裝的什么東西？不都是裝的中國制造嗎？不都是裝的消費品嗎？當然了，比這更大。但是無論如何，有人說滿街快遞車現在成了問題了，我說是成問題了，但是這種業態的變化表明消費增長包括偏遠小城市、包括農村現在都可以買到以前只有大城市能買到的東西。我們還有發達國家的示范作用，剛剛耐克也說了，其實很多人注重國際英雄，我們注重國際的生活水平。現在中國人向世界的示范作用在開放過程當中，我們是一個開放經濟體，我們在這方面對于消費的促進也起很大作用。

講到這里多少再分析分析這個階段，那些因素在促進消費過程當中都起作用，我們就在那些方面做文章。現階段的增長有一些特點，首先就是中國人的物質消費還遠遠沒有滿足服務性消費開始增長。什么是物質消費？就是買買買這個過程還遠遠沒有結束。可能中產階級、收入高的階級現在買買買已經少了，據說有錢人出國已經不買東西了，但是前赴后繼，我們新的有錢人又來了、新的第一次出國的人又來了，我們在國內也是買買買，大家買物質的東西遠遠沒有結束。隨著收入的不斷增長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買東西、開始有更多的錢買東西，所以在這個意義上，不要小看中國的實體經濟、實體產品消費，這個是從長遠來講是基礎，從現在來講也是增長最快的產業方向。也許你在這個產業里面企業可能不好，但是不等于這個產業不好。也許你的訂單已經跑到別人的行業去了但是這個產業在增長、物質消費本身在增長，與此同時服務性消費在增長，服務產業所謂的第三產業已經是中國的第一大產業超過50%，這幾年大家越來越多的買教育、買健康、買醫療、買體育、買旅游，大家消費的多元化、消費向服務業的轉變正在開始，而且今后這些年大家可以看到會越來越強勁。

第二就是傳統消費和新型消費同時增長，新型消費是什么呢？手機、娛樂和一些新的過去大家不消費的東西包括服務業。但是基礎性的消費，中國人發展是處在這樣一個階段，很多基本的需求還沒有滿足，從住房到家庭生活的基本必需品。你想想我們還有70%的人是低收入階層，還有30%、40%的人是農民，在這樣一個經濟結構當中一步一步的這些人逐步收入增長以后他們提出的需求大量還是最基本的需求、傳統的需求。他要買房子、他要買家具、他要買汽車，新的東西當然大家也會上互聯網消費，但是大量的基礎需求。基礎需求當中傳統性消費當中一個重大的消費是跟城市化相關的消費，就是我們所說的人們進城的過程。

這個當然關系到房地產了，總有人說中國經濟為什么低增長？是因為房地產需求都沒了，以前這么些年是靠房地產發展，房地產是最大的一個產業，今后大家都有房子了，現在一查中國人住房自有率都是70%、80%，農民是80%以上都有宅基地，小城市70%以上，大城市也是70%以上。等你一放松突然房子需求怎么又起來了？當然了，偏遠的三四線城市仍然處于去庫存賣不動的階段，但是其他城市怎么又起來了？你仔細想一想這是城市化的進程。城市化進程發生什么了？發生人口的遷移，他是在農村有房子但是現在要到縣城買房子，縣城人想到地級市去買房子，地級市進了省級市，省級市的人很多要進大城市、特大城市，所以你別看他有自有率但是在逐步的換房，人們在遷移、人們在移動，需求在發展也在移動過程當中，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大城市房子房價飆漲，三四線小城市房子賣不出去，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人的遷移是有規律的，人們為什么遷移？要找更好的工作，哪里有更好的工作呢？最后發現企業都在大城市去了。所以小城市是房子建完了現在發現人沒了，在大城市、小城市發展過程當中，要怎么組織人的行為規律、注重消費變化、消費需求的變化過程，這是我們要著重注意的。當然了，住房不僅是住房，你要看人到哪里去了。現在住房是最高的，因為人口增長得最快，深圳據說跑馬拉松的人也是全國最多的，你要看人到哪去了你的消費市場就會到哪去。

新的消費像娛樂、文化，精神上的消費也會加快增長，跟教育相關的消費一定是隨著收入的增長會比這些比收入的增長更快的增長。中國人歷來重視教育，現在越來越重視健康，最近流行的笑談是保溫杯，拿著保溫杯說明人就已經到一定年紀了，但是保溫杯里面就是什么呢？就是養生，各種枸杞、中藥就是養生，這種跟健康相關的需求會有大幅度增長。然后是中高收入，前面說的是一般性的，中高收入人群當然我們商家都是密切關注的，在這我想說一句中高收入人群當然是消費的主力，但是中國14億人口可以說是新增長點的主力，中國14億人口70%是低收入階層，70%是一半農民工一半農民，你不要小看那一塊市場，就是剛才說的傳統性消費、基礎性消費、物質性消費，這些還都是這些70%人未來支出的市場，你專做這一塊市場不一定錯，你沒有做最高端的市場你看準了做這塊市場，這塊市場可能很大、增長速度可能很快，在一定意義上小米看準了這塊市場，當然了他的品質很好，但是售價適合于這一塊。剛才我們看的視頻那里面的年輕人打工仔都在小米之家看這個，這是一塊很好的市場，中國發展中國家我們不能光看到那些高端的市場，高端的市場是有可做但是低端的市場也有可做，這是發展中國家市場的特點。

最后還是說一說高端市場。高端市場就更側重于服務了，更側重于休閑、旅游、文化、娛樂、健康、養老等等。服務業比重會更加提高，消費未來的提高大概很大程度上是高端上服務業增長，也是大數據。好像國際信用卡公司提供的數據中國的旅游者出國住著最廉價的酒店、吃著方便面，晚上也不去看秀就去商店買買買，發達國家收入比較高國家的人住著最好的酒店、吃著高檔餐廳，晚上去看音樂劇不買東西，這都是有特點的。剛才我說中國高端人群現在開始不買東西了，更多的是服務了，他去吃餐館、高消費，這些高消費往往都是服務業的高消費了。從商品消費角度更加多樣化、精細化、功能化和儀式化，包括儀式化。包括你參加一個晚會，穿什么衣服，你一個什么樣的活動穿什么衣服等，當年出國留學的時候30多年前看到美國歐洲的消費水平，我說他們穿的衣服質地比我們好我不驚奇我知道，真正讓我最震驚的是大家干一件事穿一種衣服，現在在街上觀察70%、80%的人穿的是平常上街買菜的衣服在旅游點玩，搞運動大家知道穿運動特殊的衣服這就是變化，什么樣的場合干什么都有不同的服裝，這種精細化、專業化、功能換包括意識化就會創造大量的需求。現在我們在很大程度上中國人越來越重視這個了，運動還沒怎么搞呢，就說要打球了先去買一大堆打球的衣服，然后過兩天不打球了衣服在那堆著，這就是我們的市場，這就是市場的細分。

最后特別指出的是中國退休消費剛剛開始。這塊現在大家多數人用的詞是養老消費，我說這個可以研究研究，老齡化從退休到養老也許80歲才開始養老，60歲到80歲20年，正是他又有錢又有閑可以玩的時候、可以消費的時候，這時候不叫養老，退休了但是不養老。但是上一輩的老人退休者沒錢，他們一輩子沒掙過什么高工資也沒有高消費習慣，比如他不會開車、沒有世界各國旅游的習慣，他就攢錢給孫子買房子。新一代剛剛發生的退休者是我們這三四十年來改革開放經濟增長以后掙了高工資的中產階級，有了錢的中產階級退休，這些人退休情況就不一樣了，他們開始計劃周游世界。前些日子他們過去是有錢但是可能沒閑他沒法做這些事情，現在又有錢又有閑他就要開始做這些事情了。前陣子圈里面有人說了有人做游輪南極到北極中間參觀多少地方非常好的項目，說多少錢呢？也不貴，三十來萬人民幣。大家說去，多少天呢？88天，大家都不說話了。很多人跳出來說我退休第一天就要參加這樣的活動，大家就開始考慮了，這個需求剛剛開始。

我老說海南那些房子，空的別墅海南老問我我們這怎么沒人氣？我說還沒到時候，真正退休的一代他們有時間來住了，他們過去買了房子要么想把父母接來住，結果父母不會開車出不去，說跟監獄似的又沒人打牌父母沒兩天就走了。要不是請保姆看這什么時候去住，什么時候去住？退休的時候去住，這時候才有人氣，這叫退休消費還不是養老消費。退休生活分兩個階段，一個階段是退休、一個退休是養老進入老齡有很多老齡的需求，醫護特殊的照顧等等。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中國正在發生變化。我們說消費轉型、消費升級也正在發生，這個發生不是一天發生、兩天發生，這是一個歷史的進程。

從經濟的增長到逐步中產階級的形成，然后到逐步的各種消費的發展是需要經歷幾十年的過程。希望諸位在這個過程當中能夠抓住機遇，一方面使得市場能夠更好的發展，另一方面大家也能從中企業更好的發展、商業更好的發展。我就講這些，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