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90分鐘愛上成都？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在成都，你能夠逼近這個意境的唯一方式，可能就是去鳳凰山看一場球——90分鐘的比賽結束后，當球場燈光熄滅，而成千上萬個手機的燈光閃爍，萬人大合唱突如其來之際……你似乎可以觸碰到現場所有人的內心，而所有人也可以洞見你那一刻的感受，共情，就在此際誕生。

這是你融入“金牌球市”的最好方式，也是你理解一座城市與足球之間，所有恩怨情仇的一個開始。

中超第八輪剛剛塵埃落定——昨夜酣戰，熱血未涼，鳳凰山主場“萬人派對”的風采依舊。

4月26日，成都蓉城與山東泰山比賽現場 攝影/陳羽嘯

一個大鼓，它可能永遠不會消失

四川省球迷協會租的庫房里，還留存著30多個全興大鼓，也叫威風鑼鼓，看上去，它們已經略顯破舊，但62歲的協會會長張利梅仍難舍棄。

現在的年輕球迷都升級換代了，用爵士鼓，大鼓也許有點落伍，但它們和人一樣有記憶，是協會的魂魄，魂魄哪能丟掉呢？張利梅希望協會能一直保留這些老物件，直到永遠。

張利梅最近很忙，剛剛簽了一個四方協議。哪四方？除了省球迷協會，還有省體育局、成都蓉城足球俱樂部和鳳凰山球場管理方。無他，球市如今太火爆了，就拿昨晚成都蓉城對陣山東泰山這場比賽來說，鳳凰山專業球場迎來40536名觀眾，再創新高。要知道，英超本賽季場均觀眾人數也不過40174人。

安全起見，協議是必須簽的。

成都蓉城比賽現場的球迷 攝影/陳羽嘯

和1994、1995年的“金牌球市”相比，現在的球市其實還是有區別的。過去，球迷單純就是熱愛，就是喜歡，就是愛到現場來宣泄。現在的球迷，有一部分年輕人是來鳳凰山“打卡”的，重在參與。行為上也更多元，氣氛讓老球迷也感到震撼，“現在的球迷喜歡站著看球，整場球又唱又跳，我也效仿過，確實很帶勁。所以即使作為一個球迷，也需要與時俱進。萬人大合唱時，我甚至都不會唱那首歌，就跟著啦啦啦，大家一起互動，同樣會熱血沸騰。”張利梅說。

昨晚，蓉城主場對陣山東泰山，外地球迷還要專程來學習一下成都的“金牌球市”。其實，全國各地的球迷協會都有自己的特色，只是在四川，幽默應該是一個標簽。“當年我們在賽場拉橫幅的時候，‘你總是心太軟’‘馬兒，你在他鄉還好嗎’……這些我都還記得啊，優雅又不失幽默，我覺得這就是四川球迷的天性。”張利梅說。

一次聚會，翻出的陳年往事

4月17日，30年前的這一天，四川全興隊猛將魏群點球得手，打進了甲A聯賽的第一粒進球……30年后，也是這一天，在成都近郊犀浦的一家餐廳里，當年“八千足記”的四川分舵在此聚會，橫幅上寫著“甲A聯賽30周年紀念座談會暨通力足球記者沙龍成立30周年年會”。

許勇當年成為全興足球俱樂部副總經理之前，是成都晚報的資深體育記者，他回憶：1995年，隨著中場核心馬明宇轉投廣東宏遠，1994年的甲A“黑馬”四川全興褪色不少，連場苦戰。等到主場對陣廣東宏遠之際，許勇的球迷朋友專程跑到報社，聲稱要拉個橫幅，罵一罵馬明宇這個“叛徒”。許勇覺得很不妥，職業足球嘛，轉會是很正常的事情，馬兒畢竟又對四川足球有那么多貢獻。當時流行光頭李進的歌，其中一首大家耳熟能詳，叫《你在他鄉還好嗎》，“我當時靈機一動，就勸那位球迷——你不如在橫幅上寫：馬兒，你在他鄉還好嗎？最后他聽取了我的意見，結果大家也都知道，那個溫情橫幅的照片，出現在比賽第二天各大紙媒的顯要位置，就為了這個，那個球迷朋友高興得很，還專門請我喝了一臺。”

當年四川全興球員，馬明宇、魏群、劉斌、姚夏和黎兵 攝影/朱建國

那些年的體育記者，忘不了1995年采訪足球以來最感人的一幕——在后子門，頭一場比賽剛剛結束，大批球迷就圍堵了成都體育中心的售票處，他們就這樣排著長隊，等著買7天之后的比賽門票！當時的全興酒業集團董事長都坐不住了，拿著喇叭來到售票處，高聲勸解著球迷們，但是，沒有人散去……

那一年，是“保衛成都”的時刻，整座城市都焦慮不安，又不顧一切地等待著全興隊保級奇跡的出現。奇跡出現了，后子門體育中心，球員、球迷和記者一起淚崩了。當年的記者頭發已稀疏，但那一瞬間的回憶穿過漫長歲月依然清晰……

30年前，鐵桿球迷、企業家周繼璁慷慨解囊，成立了通力足球記者沙龍，全川的資深足球記者們，從此多了一個溫馨的家園。正是這一批“足記”，見證了四川足球、成都足球數十年來的風風雨雨。四川電視臺老一輩的體育導播酒酣耳熱之際，打起總結：90年代四川足球的“金牌球市”我們都經歷了，同時我們可能也是締造者之一，畢竟當年四川媒體報道足球時的熱情和盛況，放眼全國也是一流的。

遇見只是一個開始，離開是為了遇見下一個離開，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世界，但真正的球迷們都不擅長告別。

1994年，中國足球正式進入職業化。巴蜀球迷的“雄起”聲傳遍大江南北。攝影/朱建國

一次聯賽，開創草根“天花板”？

成都人當然有淚腺，只是不輕易打開罷了。

但回到1995年，姚夏進球后雙臂展開模仿飛翔的慶祝動作，讓整個看臺都淚奔了。

成都人有多愛足球？

也許從上周末在雙流謝菲聯足球基地舉辦的第11屆“全國盛年足球聯盟賽”即可得見一斑。

這個聯盟沒有太多門檻，只要你是40周歲以上的足球愛好者，都可以參加；這個聯盟又很強大，就拿本屆由四川省足協支持、四川大學校友隊承辦的比賽而言，從冠名到禮賓用車，指定啤酒、紅酒……凡此種種，皆為頂流，一個業余到不排名次不頒獎的聯賽，能做到這些，恐怕已經摸到草根足球的“天花板”了吧？

上周六，馬明宇、魏群領銜的老甲A四川全興明星隊如約前來，古稀之年的足壇泰斗容志行開球，與全國盛年足球聯盟聯隊作賽一場。隨著魏大俠最后一刻的勺子點球擊中橫梁，3:3和氣收場，這就是快樂足球。

像川大校友隊這樣的草根球隊，在成都業余足球圈里數不勝數。草根有草根的故事，不用贅述，它就寫在人生邊上。

有人說，一個人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活在自己的熱愛里。而足球，也許就是很多人的寄托。成都人對足球的摯愛，其實無比坎坷。從曾經的“金牌球市”到全興退出，大河、冠城、實德系……直到謝菲聯降級，直到始發于三臺縣的四川隆發，搖身變為安納普爾納，最后一刻無奈解散退出，這些痛楚，遠遠超出1995年“保衛成都”所帶來的愉悅。你有多痛，就有多愛，所以在今天的鳳凰山，城市足球鳳凰涅槃，王者歸來，何其幸哉？

當年，“成都保衛戰”的關鍵場次，18號姚夏打入決定性一球的時候，就連隊友魏群都不能理解——“當時除了我們的守門員，雙方球員都在對方禁區里啊，那一腳遠射居然可以打進，居然任何人都沒有在中途碰到，這是命，這就是命！”歡樂之后，有沉寂，有掙扎……而今，“嫁人要嫁魏大俠，生兒當如小姚夏”的歌聲已漸遠，打進精彩絕倫倒鉤的外援費利佩和血性未泯的韋世豪們，正在成為成都足球新一代的“城市英雄”，足球就這樣，融入了這座城市的血脈。

今年4月，成都蓉城比賽現場 攝影/華小峰

再強大的對手，成都蓉城都可以說“不”；再普通的比賽，鳳凰山也可以全情投入。因為足球不只有勝負，它是成都人心頭歷久彌新的熱愛。

撰文/賈知若

來源：天府新視界